苏青鸾的表情十分遗憾:“因为季节有些晚了,‘四时’便做不出来了。”
张妈皱眉,显得十分不悦:“此话何意?”
在她看来,苏青鸾要么就是没有真本事,凭着撞大运糊弄出来一份果子酱,恰好讨了老太太高兴;要么就是贪心不足,嫌弃那张一百两的银票太少,想要更多,所以故意推辞在这里讨价还价。
不得不说,张妈某种意义上第二种猜想猜对了,苏青鸾的确是“贪心不足”想要更多,不过却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。
苏青鸾并不知道张妈心中猜想。不过大概对方现在觉得她只是区区乡野村姑,看什么眼力劲儿也看不懂脸色,没必要伪装,于是表情也没有特别的掩饰。
总之,厌恶和嫌弃的表情可是秃头上的虱子——明摆着。
而一直旁观的谢子安自然明白之前的苏青鸾是什么性格,也见识过她的“演技”。看到她今天如此反常,知道她定然是暗自盘算着什么。
对于然而对于谢子安来说,他并不关心张妈怎样。他畏惧张妈,本质上是因为张妈在祖母身边伺候,是得用的老人,并非是敬畏张妈本人。
所以他现在只知道自己用来讨好祖母的果子酱得了用处,自己没准儿今年腊月就能回去过年了。
所以,现在即便张妈看不上苏青鸾,谢子安也不会把苏青鸾怎么样——毕竟张妈再怎样得用,毕竟仍旧是仆妇,越不过谢子安这个主子。
而谢子安现在正琢磨怎样让苏青鸾成为自己的专属厨娘——这么会做菜又会做甜食的人可不多啊!
苏青鸾倒是并不着急——某种意义上如果被对方轻视,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未必不是好事。
于是仿佛没有觉察到对方的负面情绪,苏青鸾继续维持着那种“没什么见识的乡野村姑”的感觉:“诶唷张妈,您可是知道,这野果子可不同于园子里的果子,若说开花结果,时候都大差不差。若是野果子,这里还生着,那里就熟透了。”
张妈并非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,好歹也是从粗使丫头一步步爬上来的。
她也知道苏青鸾这话说得不错。山间光照温度的差别都很大,甚至能够差出一个季节的程度。即便是附近同一片地区的同一种野果树,阳面和阴面的结果时间就会差很多。
张妈不动声色地问道:“即便是如此,那又如何?”
“不如何不如何,”苏青鸾摆摆手,“只是即便同为野果,每种野果的香味和不同成熟度的味道都略有不同,尤其都城的贵人,那舌头定然是被山珍海味养得一个比一个敏锐啊!”
苏青鸾抬头看向张妈:“比如您这位金贵人儿,肯定比我们这些乡下人尝得分明。”
没人不喜欢恭维话,张妈也不例外。虽然她表面上绷着脸表示“老婆子怎能同主家一般”,但是之前对苏青鸾嫌恶厌弃的表情肉眼可见淡了下去。
苏青鸾把对方神色的变化看在眼里,继续说道:“俺们不懂什么味道,不过眼神儿还算好使。所以每种果子酱都用特定种类的野果子的特定成熟度成果,熬制的果子酱味道自然不同——而且为了保证味道,还会给那些味觉敏锐的人尝鲜。”
当然,这个“尝鲜”的人之前主要是家中自己人。不过既然要“扩大产业链”,那么“尝味道”这个环节雇佣特定的人来也不是不行——不过得是真正味觉灵敏的人才可以。
“正因为如此,每一款果子酱其实都是‘独一无二’的,需要趁着短暂的果子成熟期摘下来快速制成果酱。错过了这个时期,自然也就没有了。而制作‘四时’的那种果子酱的主要原料,已经在这段时间熟过头了。”
熟过头了的果子自然也是可以食用的,不过由于甜度过高,甚至有些已经自然脱落枝头,所以除非特别嗜甜的人,没办法在里面加入过多的糖分调味或者作为保鲜剂,受众自然不如还是酸甜程度的果子。
而现在正在成熟的却又是另外一种野果。
“若张妈想命民女制作新的果子酱,自然可以;但若是要制作‘四时’这一系列,怕是要等到明年夏末时节了。”
所以,若想要品尝“四时”同款,怕是要等上一年——苏青鸾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。
苏青鸾这般推三阻四,难道真的做不出“四时”么?
怎么可能!刚才也说野果的成熟时间跨度很大,苏青鸾相信,只要自己细细寻找,自然能找到同将近一个月之前那种野果的成熟度一样的果子——毕竟相隔不过才十几二十几天,相同种类的果子在背阴处绝对能够找到。
不过,她并不打算找。
原因很简单,正所谓“物以稀为贵”。都城的富贵人家什么珍馐美味没有见过没有尝过?既然如此,那么越是稀有的食材,哪怕并不是那么美味,都会让他们为了显示身价而吹得天花乱坠。
比如上辈子,苏青鸾的师傅为了让她品尝正宗的各地美食,经常打飞的带着她去世界各地品尝美食——不仅仅是常见食材,连冷门食材也尝试了。
不得不说,有许多被吹得天花乱坠的,甚至牢底坐穿食材,比如什么象鼻、熊掌、猴脑之类,苏青鸾也在各种机缘巧合下尝试过。她的评价是——不如猪拱嘴猪蹄子猪脑花好吃。
师傅也曾经告诉过她:如果那些所谓的“野味”真的如此鲜美,早就会成为人们——尤其是民以食为天的炎黄子孙——的驯养对象,进而成为盘中餐。
比如小龙虾,螃蟹这种甲壳类动物,坦白说,它们吃起来十分麻烦,而且吃十斤恐怕五斤以上都得是壳。
这样麻烦又“不划算”的食材,仅仅是因为味道鲜美,仍旧有无数食客不厌其烦琢磨怎么吃它们——清蒸、蒜蓉、生腌……
所以如果那些“山珍海味”真的有那么美味,人类怎么可能不饲养呢?
还不是不够好吃!
但是因为足够稀有,甚至禁止食用,当自己能够把这些“食材”作为盘中餐端上桌,似乎也赢得了某种“特权”。
这也是为什么从古至今,有很多菜品明明难吃的要死,却总有人趋之若鹜的原因。
他们吃的不是菜品,而是身份,是特权,是象征。
所以苏青鸾确定,张妈不但不会为了“再想吃‘四时’系列要等一年”而生气,反而会觉得自家主子吃了唯一“限量版”,那不就是“独一份儿”么?
果不其然,苏青鸾的话让张妈不但没有失望,反而带上了一丝微笑:“原来那‘四时’果子酱居然如此难得一份。”
“诶唷可不是么,”苏青鸾挤眉弄眼特别夸张,“原本这果子酱的做法也麻烦,就算是把所有能叫上的人一起做,按照那种‘四时’的做法儿,也不过百十来套,所以也就是做一份儿讨贵人欢心,没人把这果子酱做成产业的。”
虽然没有人在这小镇做果子酱是真的,不过根本不是产量多少——按照花溪村附近山地林地中那些野果子的量,自然可以做出大批量的果酱。
不过因为果酱本身制作工艺繁琐,而且要加入大量的糖分保鲜,成本就不低,因此不是一般平民能够买得起的食物。
苏青鸾因此干脆把这种“买不起”极端化,打算让花溪村的果子酱直接变成“奢侈品”,专供那些有钱没处花的富贵人家来享用。
“奢侈品”虽然从表面上来说是“品牌的文化传承”,但是说白了,某种意义上就是“只给特定客户提供服务和商品”。
苏青鸾无论从前世还是这一世都是平头百姓一个,她不了解也不理解那些所谓的“奢侈品”。在她看来,那些“奢侈品”无论是从耐用度还是美观程度,都不如一些中等品牌的大众产品,有的也只有“让人仰望的价格”。
虽然苏青鸾本人是实用主义,觉得“五千买钢丝球”“三百买纸杯”这种完全是钱太多烧得。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把自己平平无奇的果子酱打造成为“果子酱中的奢侈品”,让那些富贵人的钱财流入自己和乡亲们的钱袋子。
既然如此,那么苏青鸾的果子酱就一定要有“格调”。
某种意义上,有“格调”的第一要素就是,不能烂大街,成为常见快消品。
它一定要足够小众,并且拥有自己某种程度的不可替代性。
苏青鸾对于果子酱的味道“不可替代”具有绝对的信心,那么剩下的就是让这些平凡的果子酱通过各种包装变得“不平凡”起来。
第一步,就是让它们足够“稀有”。
“张妈您有所不知,这野果原本平平无奇,但毕竟是吸收了天地灵气。”苏青鸾指了指外面,“咱们这里虽然远离都城,甚至州府也相距甚远,不过却是山清水秀自有灵气,那野果子长起来个顶个水灵透亮!”
说着,苏青鸾就用十分夸张的形容词形容当初为了制备这小小四份果子酱,从原料果子成熟度、色泽、大小的严格挑选,到后来放入多少复杂的调料调味——当然,具体的种类和比例她并没有说——总之,将每一步说得都是“千挑万选”,优中选优。
张妈听着苏青鸾说得唾沫横飞天花乱坠,也不嫌弃了,只是微笑道:“看起来这果子酱真是难得做出一份,价值千金呢。”
苏青鸾见张妈一副“与有荣焉”的表情,心中啧啧腹诽:得,这是被忽悠瘸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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