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晨。
雪露未散,初阳未升。
蛮荒镇还笼罩在雾蒙蒙的霜雪时,两户人家便早早起了床。
李香沉重的身子挣扎中从炕稍爬起。
看着铜镜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蛋,泪水自她美眸流下。
穿上灰色帆布鞋,下地拿起桌上的重色胭脂,一点一点补在青紫色的臃肿处。
丈夫李西龙三天夜宿不归,昨夜深更回来便抢她卖煎饼的钱。
她不给,便被酒后的丈夫打成这幅样子。
暴打完她,抢了她的全部铜钱又去了长金库的赌场鬼混。
没了进货的文钱,今天她得去做杂工赚食材钱,摊子只能明天再摆。
“咣——”
突然,一阵轻轻的叩门声响起。
“香儿姐姐,你醒了吗?”
听到那熟悉的呼唤声,少女连忙擦干眼泪快速擦抹胭脂,生怕来人看到脸上的愈伤。
“小飞鱼,你等一下,姐姐马上便来。”
整个蛮荒镇,那般亲切管她叫香儿姐的只有对面家的那个乖巧少年。
快速补完妆,少女连忙跑去开门。
嘎吱——
随着木门打开。
一张笑的春光灿烂的小脸激动地看着少女。
“香儿姐姐,今天想求您帮个忙,能不能去我家炒几个好的下酒菜?”
看着他脸上的笑容,李香诧异开口:“小飞鱼,今天你家有什么高兴事啊,怎地那么高兴?”
“嘻嘻,当然高兴啦,我师尊答应来我家啦串门啦。”
——
日上三竿。
崔烟飞扬。
地沟巷的破旧古刹内。
李香在屋内不停忙活着。
切好了菜,便和轮椅上的妇女一起杀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。
侧头看着院子里认真卖力挖坑的少年,忍不住出声问:
“莹莹姐,飞鱼的那位师尊出处何地?可知根知底?”
妇人轻轻摇头。
“未曾见过,小鱼说他是山中高人,栖居古仙山半山腰处。”
话落,她撩起枯燥发丝,摘下脖颈上的赤色玉坠。
“小香,别让飞鱼知道,贵人临门,荤菜不能只有一条鱼,酒肉都得齐全才是。”
“拜托了。”
李香惊愕接过那玉坠。
“莹莹姐,这玉坠可是宁家媳妇祖传下来的,亦是宁大哥唯一遗物,为了一个客人你要卖它?”
妇人温柔摇头。
“小香,师生如父子,那位既然收我儿为徒,便是宁家最重要的人,不能怠慢。”
晌午十分。
少年挖好烧鸡的坑洞后便开始四处打扫。
借着正午阳光,他烧出一大锅热水,在正门点上三根清香。
推着母亲进入厢房沐浴更衣。
采买而回的李香将两套崭新的衣服放在门口,拎着老母鸡和买回来的菜去院子里掌刀。
看着忙前忙后的少女,屋内的妇人一脸感激。
“小香,这些事本该我这个当娘的做,真是麻烦你了。”
“莹莹姐,你说什么呢,三年前要不是你们在野外救了我,我李香早就冻死在镇外了。
这点小忙算个啥。”
——
晚霞渐起。
夕阳将落。
忙活了一整天。
三人终于将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。
宁飞鱼小脸激动的不行。
放下扫把,穿上新买的衣衫。
“娘亲,香儿姐姐,我去接师尊啦。”
话落,不等两女回话,他便急不可耐地跑了出去。
两女相视一眼,嘴上露出笑容。
她们还从未见过少年如此开心地笑过。
“莹莹姐,你摆盘,我去炖鱼,烧鸡快要好了。”
“好,我去把酒也烫上。”
——
古仙山下。
于迷雾中渐渐走出一道青衫身影。
少年的样子清秀绝伦,朦胧的气质在一袭青衫衬托下宛如山中仙人。
三千青丝垂下,连寒风都无法吹动他的青丝。
封困仙山五百载,这还是鬼龙第一次出山。
周围的满山冰霜,树梢上的白色冰晶,对他来说是那样的新鲜。
这时,远处灯火通明处,一道瘦小身影急速奔跑而来。
看到他,鬼龙嘴角微微上扬。
“师尊——”
人未到,声音先到。
小飞鱼奔跑的速度再次提高。
不一会便来到了鬼龙面前。
他气喘吁吁,神色激动:“师尊,不是说好徒儿去山上请您的嘛,您怎地自己下来了?”
手掌抬起。
白皙如玉的掌心摸在少年头上。
“乖徒,师尊又不是小孩子,哪那么矫情。”
“话说回来,平常没看出来,今个你这一打扮,简直换了个人,清秀的模样相比师尊也差不到哪里去了。”
腼腆的少年何时被人如此夸赞过。
羞臊的他连忙捂脸,不敢再见人。
“别害羞啦,你娘亲还在等着呢。”
“好,师尊,您这边请。”
两人身影,一大一小,渐渐消失在镇口。
——
蛮荒镇虽然贫瘠,却很大。
相比较五百多年前,这里多了很多鬼龙没见过的东西。
即便时间傍晚,镇子里的巷子处也到处都是叫卖声。
有斗鸡声,喧嚣的吵闹声。
有斗殴声,有买卖的讨价还价声。
伴随着家家户户的崔烟,周围尽是菜肴四溢的香味。
路过拐角巷,香甜的糖人气味从摊位传来。
正要看去,两道身影,一胖一瘦被人从摊位推倒在地。
睁眼看去,那是两个落魄乞丐穿着的母子。
“娘亲,我想吃糖人。”
“滚开,哪来的乞丐花子挡着大爷买糖。”
“大爷,求求您行行好,最后一根糖人卖给我儿吧,今天是他的生辰。”
妇人跪在地上,死死抱住一个身穿考究华袍的中年男子。
鲜血随着她用力磕碰,溅射在了摊位上的糖人上。
男子看到那血,脸色勃然大怒。
拿起糖人扔在地,对着妇人狠狠踹了两脚,带着愤怒离去。
妇人捡起地上的糖人,拍了拍上面的泥土,递给哭泣的少年。
“我儿,有糖人了,快趁热吃。”
乞丐少年接过糖人狼吞虎咽吃起来。
妇人微笑中,递出身上讨要来的铜钱。
老翁摇头拒绝。
“文钱已经付过,你挨了打,便算是糖人的价。”
鬼龙的目光从铺子上移开。
正要看向另一边,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中年汉子跟他擦肩而过。
那汉子一身菱形分明的健硕肌肉,**胸膛,左手拿着一根番帐,右手拿着一只破碗三枚铜钱。
跟鬼龙擦肩而过时,他眼神狠狠地瞪了眼他。
怒气冲冲离开了巷子口。
鬼龙若有所思扫了眼壮汉的背影。
嘴里自言自语嘀咕了句。
“糙汉还会算命?”
宁飞鱼见师尊发呆,连忙上前拽着他继续走。
“师尊,这边。”
鬼龙收回思绪,微笑中任由徒儿拉着袖子。
突然,他目光一凝。
对面拐角的闹市街口,喧嚣的街市旁,坐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衫的男子。
他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大肥猫。
肥猫无精打采趴在男子怀中,一动不动,给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。
眼睛越过那肥猫,鬼龙淡漠的眼神落在白衣男子身上。
男子对着喧嚣的街口自言自语。
一人一猫与那喧嚣闹市仿佛成了鲜明对比,给人一种格外宁静的感觉。
似乎感受到了鬼龙的目光。
白衣男子口若悬河的自语突然停顿,起身看向迎面走来的一高一矮两个少年。
男子相貌英俊,虽年约三十,却依然给人一种清秀帅气的感觉。
只是那目光却仿佛蕴含三千俗事,沧桑绝伦。
在他眉心间,一道如同白内障的白色竖纹,在月光下若隐若现。
粗看像疾病,细看像胎记。
先天竖瞳?
鬼龙心里呢喃。
看着那站起身子盯着自己的俊俏男子,鬼龙白布下遮挡的猩红瞳孔微微眯起。
“南夫子,您怎地又在巷口吃饭咧?饭凉了不好吃。”
宁飞鱼振臂挥手,如往常一样热情地打招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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